失落的打火机:温州符号产业再谋突围

www.yingfu001.com 2014-08-03 00:42 赢富财经网我要评论

  用黄发静的话来说,要谈温州民营企业面临的困难,打火机体现得最为集中。

  黄发静是温州打火机行业协会的会长,他创办的日丰打火机有限公司是温州打火机行业的龙头企业。他曾第一个将温州的打火机出口到欧洲市场,也曾带领温州企业共同抵抗来自欧盟、日本的打火机安全保护壁垒,但却无法挽回行业一去不返的辉煌。

  和外界所想的不同,温州打火机行业主要生产的是定位中高端的金属外壳打火机。从最初的跟风模仿到占据全球金属打火机80%的市场,温州的打火机企业只用十多年的时间,就造就了一个符号产业

  但近年来,除了遭遇温州各行业普遍面临的生产成本上涨、国际金融危机和民间借贷危机影响,温州打火机产业还面临着海外贸易壁垒和国内安检的严格限制,发展面临重重阻碍。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到,相比2008年,目前温州打火机产量下降了60%;企业数量从500多家减少到100家左右,这其中,还有三成已是在苦苦支撑之中。

  对这样一个曾经得到国家总理关注的符号产业来说,出路到底在哪里?不仅黄发静和温州打火机企业急需答案,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温州地方特色产业调整所需回答的问题。

  光辉岁月:全球八成打火机温州造

  上一轮的辉煌似乎还有“余温”。上世纪80年代后期,金属打火机制造开始在温州萌芽。当时国内能见到的金属打火机主要是日本、台湾和韩国所产,而中国大陆普遍生产的则是塑料打火机。

  敏感的温州人很快意识到了商机,有不少年轻人开始拆装国外带回的产品学习组装和制造。到1980年代末期,温州已经形成一大批金属打火机生产商,尽管多是作坊级别,但因为集中,很快吸引起一批配套的产业。在不同口径的统计中,温州当时的打火机企业数量从500多家到上千家不等。

  而同样一个金属打火机,在日本的价格换算下来要几百元人民币,而温州产品的价格仅仅是其十分之一,“一只打火机的出口价格仅有1欧元左右”,于是温州的打火机企业很快便将目光瞄准海外市场。

  黄发静创办的日丰打火机最早在1990年就已经将产品销往了欧洲市场。“金属打火机不比塑料的,它制造工艺和成本都要高一些,可以重复使用,有一些收藏价值,很多发达国家有这个市场需求。”他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介绍道。

  到了1990年代后期,温州金属打火机凭借性价比已经将日本、台湾和韩国的同行甩在身后。黄发静组织成立起全国第一个打火机行业协会。

  据温州官方统计数据显示,到了新千年后,温州打火机的销量翻番,仅2001年便生产了5.5亿只,其中八成以上出口,销往全球80多个国家和地区。而到了2003年左右,温州打火机产量已经稳居全球第一,全球80%以上的金属打火机都由温州出产。

  “当时温州的打火机找准了中高端定位,在一些国家取代了Zippo、Dupont等品牌的市场。”黄发静回忆称。

  另一方面,尽管温州打火机内销占比不大,但仍然占据了国内金属打火机95%的市场。2001年中国五金制品协会还特意发文,将温州确立为“中国金属打火机生产基地”。

  这样的市场支配地位,温州继续保有了很多年。官方统计显示,直到2010年,温州打火机在全球市场的份额还保持在70%以上,国内市场也还占据80%。

  但随着欧美的需求萎靡,行业规模迅速缩水。到2011年,温州打火机生产企业已经不到100家,是鼎盛时期的十分之一。

  黄发静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目前协会下企业总数在100家左右,但有很多企业已经属于停产或者勉强支撑的状态。不过他也强调,其有50-60家的企业还是能维持盈利,只是盈利大不如前。

  盛极而衰:贸易壁垒相伴相生

  温州打火机的由盛转衰,和国内外的贸易壁垒息息相关。

  早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美国就率先提出了CR法案(Child Resistant Act),要求在2美元以下的打火机安装防止儿童开启的安全锁。在温州打火机行业最为辉煌的2000年,欧盟提出了同样的法案,对温州打火机形成了直接冲击。

  当时欧洲65%的打火机都是依靠进口,这当中绝大多数来自于温州。而在欧盟提出法案前,欧洲本土的企业纷纷申请了安全锁专利,留给温州企业发挥的专利空间于是非常狭小。

  2001年,黄发静的日丰打火机联合东方等其他几家打火机企业向原外经贸部(现已整合入商务部)呈送报告,提出欧盟的CR方案违反公平贸易规则。

  当时恰逢中国刚刚加入WTO,温州打火机的遭遇,成为中国企业面临的发达国家贸易壁垒的代表性案例。当外经贸部联合温州市政府、温州打火机行业协会尝试通过去函、对话、磋商等多个途径向欧盟传达意见。

  然而2006年,欧盟还是投票通过了这一法案,将温州大部分打火机都排除在欧盟国家海关之外。其间,欧盟还发动了针对中国打火机的反倾销,对打火机提出了寿命、使用安全、售后维修等多方面的指标,只有少数企业通过赢得反倾销诉讼而维持了对欧出口。

  尽管此后包括时任总理温家宝在内的高层领导都曾过问温州打火机行业,欧盟的贸易壁垒却一直没有松动的迹象。

  紧随其后,日本也提出要推CR法案,温州打火机再一次遭受重创——原本,欧盟和美国相继提出CR法案后,日本成为温州打火机最后的出口阵地,对日出口的打火机可以占到温州打火机出口总量的六成以上。当时,黄发静也曾组团前往日本进行游说,但2010年底,日本CR法案还是正式实施。

  几次三番遭遇贸易壁垒后,温州打火机企业数量大幅度减少。日本CR法案推出当年,温州打火机企业已经减少到138家。

  这期间,也有不少企业提出出口转内销,却发现国内发展也困难重重。中国民航法规曾经规定乘客可以最多携带5只打火机。但出于安全考虑,2002年,民航局开始发文禁止携带枪型打火机;2008年,严格限制为所有类型的打火机都不得托运和随身携带;到了2011年进一步发文要求严查任何造型隐蔽的打火机上飞机。

  “金属打火机成本摆在那里,再便宜也要几十、上百块钱,不可能每次坐飞机后都新买。所以很多消费得起金属打火机的人,也只好使用那种塑料的便宜货,这对温州打火机企业开拓市场形成了非常大的阻碍。”黄发静解释。

  但他同时表示很不能理解,有很多打火机是无瓦斯无气体的,并不产生明火,比如通过激光脉冲,这类打火机却也不能带上飞机。为此,温州打火机协会曾经通过温州市政府将诉求反映给民航局,希望能区别对待不同种类的打火机,但最终也没有得到回应。

  多重困境:谁伤害了制造业

  行业自身环境变化之外,温州打火机企业也在经历当地企业普遍面临的一些问题。

  黄发静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近几年劳动力成本上涨非常明显,仅从他的企业来看,年均上涨15%,“比起三四年前,一个技术工人都涨了上千块,劳动力成本远远超过东南亚国家”。

  人民币升值、原材料上涨等因素也都在消耗温州打火机的市场竞争力。金属外壳打火机的主要原料是铜和锌合金,而近两年铜和锌的价格,也上涨了三到四倍。

  在实体经济面临成本压力时,房地产市场的火热也吸引了很多从事打火机的温州企业家,而当地普遍采用的企业互相担保,也为企业的主业经营埋下了隐患。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到,仅温州打火机行业就有十几个亿的资金存在企业间互保、联保的情况。

  在黄发静看来,抱团取暖本身是温州商界的“好传统”,但是房地产市场对贷款需求量大,使借贷量大幅度扩张,导致产生了质的变化,“最后带来的教训是企业诚信体系崩溃”。他同时认为,这些年温州的企业为赚钱太过急躁,失去了以往艰苦勤奋的传统。

  记者采访时,温州本地楼市价格已经连续15个月下跌,包括打火机在内,不少行业的企业经营者都不得不低价出售房产或厂房以解决资金困难,但同时也有很多企业家出国跑路,逃避经济责任。

  与此同时,也有不同行业的企业家,对银行在整个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颇有微词。来自服装、家具等不同行业的企业家对21世纪经济报道表示,2008年金融危机后,很多银行主动上门鼓励贷款,一些资质不足的企业也被鼓励通过企业互保的形式获得贷款,但此后银行又紧缩、抽贷。

  “很多企业产能提上去了,前期投资都下去了,结果银行又不给后续贷款,造成了非常多的问题。”一位要求匿名的温州家具业企业家表示。

  对此,温州市政府人士7月31日对21世纪经济报道表示,温州也专门安排了人手,解决各个行业企业存在的类似困难,并设有常设办公室协助对接企业与相关职能部门。

  此外,温州本地的环境也对企业的发展形成一定制约。黄发静表示,温州土地资源、人才都有缺乏,在公共服务方面,温州相对长三角其他地区也缺乏吸引力。“同样一个技术人才,我给他开30万一年,上海的企业可能就开20万,但人家情愿去上海也不愿意到温州来,这就是地方之间的差距。”

  而在接受记者采的前一天,黄发静刚陪同考虑迁往内地的企业考察归来。据他介绍,在内地相对不发达的省份,员工工资可以低30%,当地企业缴纳的税也要少得多,土地成本仅有温州的十分之一,“因为有贫困县的政策”。这对企业家构成了新的吸引。

  如何突围:坚守还是逃离?

  除了打火机,温州还有服装、鞋具、家具等规模不大、但却颇有历史以及市场影响力的特色行业。这些行业当中,不少企业受到出口乏力和资金紧张的双重影响,在温州当地房地产市场萎靡的状况下进一步恶化了情况。

  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当地采访了解,很多行业的企业经营者都有房产投资,因此迫切希望房地产市场能够好转。7月29日,温州已经宣布放开住房限购——房屋交易登记时不再核查现有住房,并且不对户籍做出限制,外来人口享受平等的购房待遇。温州市政府于7月30日进一步召集28家银行温州分行召开座谈会,争取落实首套房贷款优惠政策。

  

  近两年,温州市政府也提出了振兴实体经济的举措。在年初的2014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温州就提出要加快产业转型升级,引导鼓励全产业链发展,推动传统块状经济向现代产业集群转型。

  不过,对于政府提出的产业转型政策,黄发静却有自己的看法。“你看德国的企业做一个图钉都能做一百年,可是我们的企业却一直在转型。部分企业也是不考虑自身情况,一味盲目地搞多元化经营,结果主业也受到了影响。”

  和当地很多特色产业一样,温州打火机也存在品牌意识不强、企业规模小而散的特征。黄发静认为,实际上温州企业从管理、质量到品牌,都有很多需要升级的地方,企业家和政府其实都应该好好珍惜传统行业,认真做适应市场需求的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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